2019年10月，連線Insight從兩名淘集集員工處獲悉，阿里在2019年上半年頻繁接觸淘集集，確實已經(jīng)達成意向協(xié)議，不過資金一直未能到賬，提出需要看到淘集集更好的增長曲線。

白飛告訴連線Insight，為了有更好看的數(shù)據(jù)，淘集集開始挪用商家貨款充當市場營銷的費用，最終也引發(fā)了10月商家討債的風波。

但他也提到，這本身并不是資方的問題，在自身沒能夠?qū)崿F(xiàn)造血的前提下，過分依賴外界的融資，希望能夠有新融資進來后補上挪用的貨款，“但凡財務和風控能阻止一下，淘集集可能就不會出這樣的事情?！卑罪w和另外一位前員工一致認為，淘集集內(nèi)部財務問題是最大的。

商戶的心態(tài)亦是矛盾的。一方面他們被張正平的真誠所打動，也為了有一天能夠收回自己的貨款，希望淘集集能夠繼續(xù)做下去。另一方面又覺得，淘集集私自挪用貨款，逼迫他們簽訂“霸王協(xié)議”，才導致商戶們血本無歸。

何建兵提到，張正平與商戶們溝通：“大家不同意，我就只能和高管一起去派出所自首了”，現(xiàn)場有商戶反駁，“你坐不坐牢和我沒關系，我只要你還錢?！?/p>

面對第一次危機，張正平獲得了超過半數(shù)的商家支持，其中包括何建兵。為了讓淘集集能夠順利重組，他和他的老鄉(xiāng)們，不斷地在說服其他商戶同意簽字。然而這樣的動作，卻讓他在今天背負得更多。

第二次危機到來時，樹倒猢猻散，淘集集甚至沒有能留給任何人反應的時間。

在淘集集最后的公告中，能夠看見張正平對于投資人B頗有怨言。多次提及投資人B，收走公司所有公章和銀行密匙，多次拖欠打款，更因為投資人B的實控企業(yè)申請訴前保全，司法凍結公司支付寶賬戶，給公司運營造成毀滅性打擊。

白飛提到，上述投資人B一家集團，旗下有一家廣告公司，淘集集欠它巨額代理費，這讓淘集集的員工不得不懷疑，投資人B是否真心想投資淘集集，或者這僅是一個煙霧彈?！耙驗槿绻窍壬暾堅V前保全的話，在清算完員工工資、社保等欠款外，法院會優(yōu)先清算廣告公司的欠款?！卑罪w如此說道。

但是，投資人B是一個導火索。真正的原因是淘集集太注重拉新，而用戶的留存非常差，用戶的體驗是大問題。但是這個問題卻被公司忽略。白飛說：“你總能在淘寶和抖音上看到，用戶吐槽淘集集的帖子、視頻，但的確商品質(zhì)量就如他們所說?！?/p>

融資失利只是壓死淘集集的最后一根稻草，到故事結尾的前夕，淘集集都沒有能夠形成真正的造血能力。

最好的時光，轉(zhuǎn)瞬即逝

暴雷之前的淘集集，極具上岸的潛質(zhì)，一直被稱為“下一個拼多多”。

2018年，拼多多崛起在前，社交電商這一巨大機遇誘惑著創(chuàng)業(yè)者，隨后誕生了淘集集、達令家、貝店、云集等玩家。

這是一場燒錢補貼的游戲。

自白飛今年8月入職淘集集，他所在的市場部幾乎每天都有六、七百萬的花銷。不同于云集、貝店使用的拉人頭，淘集集更偏向于以拼多多為代表的拼團模式。但微信生態(tài)已經(jīng)不再像早期一樣，有著無底線的裂變增長，淘集集投放廣告的成本居高不下。

“市場上獲取一個注冊用戶不便宜?！北├缀?，張正平在10月發(fā)布的聲明里回溯了過去，淘集集上線以后，他和他的家人及雙方直系親屬，不論國內(nèi)外都沒有買過房子、車子。錢用在了淘集集目前超過1.3億的注冊用戶上，虧損來自獲客。

淘集集更試圖用比拼多多更低價的模式獲客?！?一元拼團 ”、“ 限時秒殺 ”、“ 十元五件 ”……從淘集集APP首頁上的活動名稱，有著瘋狂補貼的痕跡。

“一個羽絨服，十塊二十塊的，就是我們自己看著都覺得價格太低，不敢買?！卑罪w提到，淘集集為了獲客、促進銷量，一直在壓貨款，達到“最便宜”的價格。

激進的燒錢補貼，讓淘集集的發(fā)展速度遠超想象。2018年8月上線的淘集集，用兩個月的時間，將用戶總量達到1133萬人，以120.61%月活增幅位居當月相應榜單第一（根據(jù)艾媒咨詢數(shù)據(jù)）。同時淘集集完成了A輪4200萬美元融資，投資方是老虎基金(tiger)、數(shù)碼天空科技(dst)和險峰投資等，投后估值2.42億美元。

2個月日活破500萬，6個月用戶量達到1 個億，再到如今1.3 億的注冊用戶。在社交電商中，淘集集成為僅次于拼多多的二梯隊頭部玩家。

然而，剝開光鮮的外衣，淘集集的燒錢補貼之路十分艱險。

白飛提到，淘集集注重拉新，卻無視用戶流失問題。他描述了這種惡性循環(huán)，“貨款壓倒一定程度，貨的質(zhì)量沒有保證，我們的快遞也沒有做好，用戶的體驗很差，只會選擇卸載軟件。所以我們的留存才那么低。”

淘集集打出“價格更低、品質(zhì)更好”的口號十分誘人，實際上很難達到。

白飛從未料想淘集集會走到破產(chǎn)這一步，但現(xiàn)實來臨時，一切似乎都有預兆。目睹種種亂象，白飛認為，即使不發(fā)生這次暴雷，淘集集也很難成功。

遲遲未定的融資

最后一段時間里，資本和淘集集對雙方都不滿意。

張正平將淘集集的倒閉歸咎于資本的食言。他在12月9日發(fā)布公告，稱由于資方在并購階段遲遲未打款，公司將破產(chǎn)清算或破產(chǎn)重組。

他提到，最后一輪涉及兩家投資機構，一家為某大型集團公司，一家為某preIPO基金。其中，這家大型集團公司在淘集集危機爆發(fā)后稱，“需要觀察一下情況”，另外一家preIPO基金已經(jīng)簽署投資協(xié)議，并接管了公司的財務、法務等工作，但在打款時間上多次延期，最終導致淘集集倒閉。

幾個月前的狀況卻截然相反。2019年6月，淘集集啟動了B輪融資，“投后8億美金融2億美金，拿到了多個口頭offer，當時自信滿滿，要把淘集集做成百億美金以上企業(yè)。”張正平在道歉信中如此說道。

據(jù)財新報道，當時阿里曾接觸過淘集集。一名接近淘集集高層的知情人士透露，阿里給了淘集集Term Sheet（即投資意向書），淘集集因此回絕了其它機構的投資意向。

不僅如此，淘集集還將服務器接口變成阿里云。期間，阿里要求進行詳細的盡調(diào)，包括再次審核后臺增長數(shù)據(jù)。但到了9月底，阿里仍未決定是否投資淘集集。

之后，又有媒體通過內(nèi)部人士獲得消息，10月15日前后，京東京喜曾有意參與淘集集的投訴談判，但該消息并未獲得京東方面證實；隨后，傳出蘇寧方面有投資意向，并在11月期間在淘集集上線過“蘇寧官方旗艦店”進行流量測試，隨后店鋪下架。

融資遲遲未定，增長壓力更甚。但淘集集在資金趨緊的情況下，堅持燒錢補貼。

早在7月份，淘集集就將商家的提現(xiàn)賬期從一個月改成兩個月。8月，淘集集又向商家發(fā)布公告，稱從7月10日所有提現(xiàn)申請將全部駁回，引起商家的不滿和維權。直到9月底，商家群體上門，事件爆發(fā)。

楊蕾印象深刻的是，內(nèi)憂外患下，內(nèi)部員工卻一直在趕投資人要求的項目，“我們都堅持到了最后一刻，接受了績效停發(fā)，還要躲避商戶的干擾?！钡钡阶詈?，淘集集也沒有等來融資。

一切變壞的原因，是否歸結在資本的食言？網(wǎng)經(jīng)社電子商務研究中心主任曹磊認為，淘集集在市場培育前期“燒錢”過度，平臺自身缺乏盈利能力，加上平臺模式雷同缺乏差異化優(yōu)勢，對用戶缺乏持久吸引力，導致資金鏈斷裂，無法持續(xù)。

2019年資本趨冷，市場燒錢跑數(shù)據(jù)、增規(guī)模的企業(yè)，不再是寵兒。而淘集集始終沒能盈利，實現(xiàn)自我造血，最終走向死亡。

淘集集的破產(chǎn)，讓人們重新審視社交電商行業(yè)。云集上市之后，股價曾經(jīng)最高達到11美元每股，而截至12月10日收盤已經(jīng)跌至4.72美元每股，股價表現(xiàn)并不樂觀。而云集第三季度財報，營收同比下滑10%，保持了持續(xù)下滑的態(tài)勢。

拼多多第三季度的表現(xiàn)也低于市場預期。財報顯示，拼多多第三季度營收75.14億元，虧損達到27.92億元，較去年同期的12.695億元同比增長了119.9%。因此，拼多多股市一天內(nèi)暴跌超過20%，市值再度被百度超過。

社交電商依然是一個超過2萬億規(guī)模、具有想象空間的市場，但證明其中商業(yè)模式的可持續(xù)性，還需要更長的時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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